顾恒却没再纠缠，转而叽叽喳喳同云晓雾聊起朝堂政务，说御史今日在奏折里弹劾了哪些官员，说江南又遭水患……
他虽初临帝位，却已经展示了一个明君的素养，关心民生，明辨忠奸。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各地灾祸，骂着老臣多嘴多舌却也清楚他们是心忧国家社稷。
云晓雾看着顾恒，目光很是欣慰。
不愧是她亲自选中的继承人，比先帝强了何止一星半点。
顾恒感知到他的目光，笑着求表扬，“姐姐觉得我这皇帝做得怎么样？”
他一脸期待，简直就差把把“快夸我”三个字写在了脸上。
“很棒。”云晓雾并未吝啬她的鼓励。
“那姐姐觉得我同外间跪着的白眼狼相比，谁更好？”话题又绕了回来，年轻的帝王执着于一个答案。
云晓雾敛了笑容，“你们不一样。”
顾恒还欲追问，云晓雾却已然请辞。
她本来想问能不能带连千帆走，但想到自己这个弟弟惯常的性子，又恐火上浇油。
一个两个净会给她找麻烦。
顾恒掩去眸中的暗色，笑道：“我送送姐姐。”
“不劳烦陛下。”
他们除了姐弟，更是君臣，身份悬隔，早非旧日模样。
她一开始就该改口，只是一时心软。
顾恒怔怔地看着云晓雾，仿佛在等一个解释，却只看到她的背影渐行渐远，与满天飞雪相融。
同来时一样，云晓雾依旧一身素白，黑色的大氅被落在她刚才的座位上，顾恒也只能安慰自己姐姐是怕他受了风寒才不肯接受。
姐姐只是谨慎惯了才同他疏远，只是因为先帝斑斑劣迹心有余悸，不是真的同他生分了。
喜欢一个人便总能找到千百个借口忽略不爱的蛛丝马迹，在脑海中自顾自编织天造地设的美梦。
然而，梦终究只是梦。
顾恒看着连千帆身上的白色大氅，面色阴沉，挥手让内侍上前把那大氅拿回来。
姐姐的东西，哪里是外面的阿猫阿狗配碰的？
连千帆却裹得死紧，不肯松手。
内侍抢不过，为难地看向顾恒。
顾恒冷笑一声，亲自上前，嘲讽道：“不松手就够了吗？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。”
“陛下如此作为，殿下知道吗？”
知道顾恒以丞相一家上下三十几口人的性命逼他长跪吗？肯定不知道，不然他就不必多此一举用丞相九族的未来逼自己守口如瓶。
连千帆知道顾恒挑拨离间，但他没有办法。丞相行刺是事实，顾恒已然登基也是事实。他可以不在乎丞相公子的身份，却不能不在乎连氏全族的命运。
雪又连着下了两天，云晓雾坐不住了，直接进宫把人套进棉被带了回来。
云晓雾虽然有武艺傍身，但同连千帆这种自幼培养的顶尖暗卫还是没法相提并论的。但连千帆舍不得伤她，处处掣肘，又加之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两三天，纵是铁打的身子，也难免打个折扣。
而云晓雾好吃好喝地养着，顶多就是这几日没怎么睡好，对上状态极差的连千帆自是轻松拿下。
云晓雾早瞧见连千帆面色红润到不正常的地步，刚把人打包扔上马车就探了探他的额头，滚烫滚烫的。
她再迟来几个时辰，人都得烧晕过去。
丞相不过就是把你捡回去养了一段时间而已，哪里值得你豁出性命去保他本就时日无多的仕途？
丞相本就过几年就该致仕回乡，忠君并不算什么难听的名声，哪怕是愚忠，你何至于如此执着？
连千帆这个人昏昏沉沉的，没多久就晕了过去，蜷在轿子一角，喃喃叫着“殿下”。
云晓雾轻叹，紧了紧他身上的被子。
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，不知道在犟什么，犟又不犟下去，偏在此时说这种话让她心软。
不过，若连千帆当真叫的是什么父亲爹爹之类的，那云晓雾就算不把人当场踹下车也会甩袖离开，不肯多待一秒。
绝不会如现下一般好好把人送回府上，还请来最好的医官看诊，叮嘱下人好生照料。
把连千帆放下车后，云晓雾吩咐车夫调转方向去刑部。
丞相还是一身常服，干净斯文，显然过得不算太差，他眉眼平和，心态也不见得多受影响。
明明正主都不操心，连千帆这混小子着急个什么劲？
“丞相大人？”
“在下如今一介平民，当不起殿下这声大人。”
好，破案了，人家就是心态好，不是不知情。
怎么把人带回去养了那么多天，就没磨磨他心态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