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晓雾暗暗磨牙，压下想揍人的冲动。
觑见云晓雾面色不善，连千帆秒怂，“殿下，我错了。”
云晓雾在脑中紧急撤回即将脱口而出的“错哪了”，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，她才不说这么没营养的废话。
连千帆一句句设想种种可能，一点点推翻所有自己可能带来的威胁：“无殿下首肯，我不会与丞相府中人会面，殿下尽可安排人随时关注我的行踪。若不愿浪费人手，殿下就是把我绑上蒙上眼也无不可。殿下以毒药控制我亦可……”
不等连千帆说完，云晓雾打断道：“你就这么确定我拿你没有一点办法？用尽诸般手段也无法避免你尽好卧底的职责？”
再一次被误会，连千帆垂下头，小声解释道：“我只是想让殿下放心，我只是想留下。”
云晓雾突然揽他入怀，凭着极佳的耳力听见连千帆的心跳，一声紧似一声，乱得章法全无，不是受过训练的暗卫该有的素养。
丞相府这种地方果然消磨人斗志，瞧瞧，把她一个好好的暗卫养成了什么样子。
“我身边没有暗卫的位置，只有侍君的位置。”折辱至此，他也该放手了。
没有斗志就没有斗志吧，素养下降就下降吧，她放他回丞相府做他的官宦公子，富贵闲人。
“臣甘之如饴。”
略显沉闷的声音传入云晓雾耳中，衣襟不觉已被浸湿。
就这么委屈吗？哭成这副模样。
就这么孝顺吗？愿意委屈自己到这等地步。
云晓雾拂袖而去，莫名恼火，又暗恨自己心绪如此轻易就被扰乱，实背离自己平素修身之道，让祖父知道只怕又是一通数落。
云家子弟，每临大事当有静气，泰山崩于前色亦不变，何况寻常琐事？
云晓雾越想越烦，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，似乎走快一点就能将纷乱的心绪甩开。
连千帆忙不迭地跟上云晓雾的脚步，见她眉头紧蹙，一言不发，刚刚如在云端的心又悬了起来，更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下坠，直至死得彻彻底底。
殿下生他的气了，是他不识好歹不自量力，妄图与殿下更近一步，是他太过贪心，胆大包天希求自己不配的东西，惹恼了殿下。
按说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君进门也是有庆祝的礼节的，何况对方顶着一个丞相公子的身份。
但云晓雾只是随意指了一处客房给连千帆，房内殊无布置，连最基础的红烛都未准备，更不要说什么红罗斗帐。
连千帆心上酸楚，却仍宽慰自己这些都不重要，这些都只是形式。
云晓雾当夜没来“婚房”，事后也不曾向府中人公布连千帆的身份，仿佛他只是一个短暂借住的客人，不是要同她厮守一生的情人。
那次拥抱，那句许诺，仿佛早已随风而逝，从来不曾存在过。
云晓雾自觉仁至义尽，嘴上虽不留情要他堂堂丞相公子顶级暗卫屈居侍君之位，行动上却从未真正做过什么，给连千帆留足了退路。
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连千帆带回来，他哭成那副模样，她就舍不得了，色令智昏地又暴露一处据点。
云晓雾觉得自己如今的状态很危险，她不喜欢自己的情绪轻易被旁人影响，完全不受自己控制。
解决不了问题也舍不得解决生产问题的人，那便离他远一点，不碰面不交流便能将影响降到最小。
云晓雾一贯不喜欢以逃避的态度处理问题，但她头一次觉得束手无策只想远远避开。
至少，等尘埃落定以后。
连千帆几次碰壁后确定殿下不想见他，便入膳房洗手作羹汤，只是想着殿下会吃下他亲手烹饪的菜肴就已经足够让他感到开心，释怀一切委屈。
他要的一直很少，殿下肯给多少都可以，即便一点都不给也没关系，单是能待在殿下身边就很好了。
云晓雾到底是云家人，狗皇帝的眼线从来锁不住她，她自幼习武带来的感知足够她注意到暗处的目光，她挑剔的胃口更是让她轻易辨认出菜肴的主厨。
她什么都知道，却什么都不想管。
不能爱又舍不得恨，就再拖一拖吧，时日悠长，去日总会渐多，等到她一身束缚尽数解脱，这个人就算想跑也绝无可能。
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撞上来的，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辜负她放人的良苦用心，无视她的挣扎艰难一再挑衅。
既然现在不肯走，就别怪以后她不肯放手。